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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9章 (捉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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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9章 (捉)

狗子一揖到底, 起身亮晶晶的眼睛看向何大郎:“大哥可莫要忘了我。”

何大郎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。

狗子是乞兒,一無親友,二無橫財。

好不容易養大了自己, 眼看著能下力做活了, 又要遇上天災。

有些人含著金湯匙出生,就有些人,從出生起就命途多舛。

草編動物觸手光滑,連根草刺都沒有, 可見編織它的主人,十分用心。

徐秀越看向狗子, 問:“狗子,你在鎮上可有去處?”

狗子聞言又露出討好的職業笑容:“狗子命賤,哪裏都能住下。”

徐秀越點頭道:“要是沒有去處,你跟著我們怎樣?”

狗子垂立兩側的手掌猛的一攥。

“願意!狗子願意!”

徐秀越本還想說“如果他覺得不方便也可以到下個城鎮放下他”,不成想狗子已經噗通跪地, 高喊道:

“謝仙姑,仙姑大恩大德,狗子這輩子都會報答, 以後狗子的命就不是狗子的,是仙姑的, 仙姑讓狗子往東, 狗子絕不往西, 得仙姑收留, 是狗子一輩子的福氣!”

一大串不要錢的吉祥話字挨著字地不斷輸出, 徐秀越不得不打斷道:“好了好了, 先上車。”

徐秀越一出聲,狗子立刻住了口, 他眼睛在牛車和驢車上看了一圈,小跑著上了驢車外坐到何大郎邊上,又朝驢車裏的徐秀越道:“狗子給仙姑趕車!”

徐秀越笑笑,沒再多說。

家裏人仿佛已經習慣了徐秀越做主,沒有人為狗子的到來說出什麽反對意見,只有田氏,她看著狗子的眼神中透著股哀怨。

徐秀越不用猜就知道,這是怨他們帶上狗子,卻不帶她娘家人。

徐秀越也不跟她解釋,一是她不確定田氏聽不聽得明白,二是有些人的怨,即使講明了道理,情緒也不會變,只會找新的借口,繼續怨你。

出了鎮子,路變得荒涼起來。

兩側都是茂密雜亂的植被,有高高的大樹,也有矮小的灌木叢。

他們走的這段算是官道,所以道路寬闊也還算平穩。

徐秀越的驢車上坐了家裏的婦人跟孩子,四個男人輪換趕車,牛車上還坐了三丫狗蛋幾個小的。

大人們或許還沈浸在離家的憂傷中,孩子們已經新奇地看著外面嘰嘰喳喳興奮起來。

牛車走的不算快,徐秀越幹脆將擋門的簾子掀上去,看著四周升騰氣的濃郁血霧,算了下生路方向,選了向西偏南的路子。

徐秀越問了下何四郎,那邊應該是榮昌城的方向,只是何四郎也

僅僅看過粗略的大周輿圖,並不知道具體有多遠。

徐秀越想著他們如今最主要的目標就是走出血氣範圍,至於榮昌城,晚些到達也無妨。

天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,好在徐秀越他們預先將車棚做的伸出去一塊,這樣趕車的人也不會淋雨,至於牛和驢,何大郎只能給他們身上批了專門買的蓑衣。

走了一上午,他們還在官道上,再往前就是個岔路,只不過走這裏,就進入了小道。

天還陰著,只不過雨暫時停了。

官道往西北,約莫是能通到京城的,然而亂世的京城並不安穩,於是徐秀越決定,在這裏休息吃完飯繼續往西南走。

火升的很快。

田氏到了午飯時候就恢覆了往常,除了經常嫌棄地朝狗子翻白眼,其餘時候也只是心情不佳。

狗子是個會看眼色的,下了車就忙著撿柴生火煮飯,一次也不去田氏跟前。

徐秀越他們出門前做了不少肉餅帶著,所以也沒蒸米,只是煮了兩鍋熱水,一群人泡著餅子吃。

何春草跟大丫帶著幾個孩子在路邊摘野花,等回來的時候,一個姑娘耳朵上別了一朵,就連狗蛋的頭頂都插了一朵小黃花。

幾個孩子沒出過遠門,家裏的親人又都在身旁,所以看起來無憂無慮,等吃完飯上了車,方才還興奮不已的孩子們都開始犯困了。

在他們吃午飯的時候,上溪村西頭,何村長架著家裏的牛車,帶著七八戶上溪村的村民,開始出發。

待村長一行繞著鎮子走到官道上時,五匹駿馬從鎮中急行而過,往上溪村去了,只不過他們到的時候,上溪村只剩半個村子了。

他們在村中打聽何安卓何秀才的家,因著何四郎在外一直被稱呼四郎,眾人一時間不知道說的是誰,還是有個留下的族老反應過來,母親帶著去安河城趕考的,不就是何四郎家?

族老的視線掃過他們身後的駿馬,又掃過他們手中的佩劍,就知道,能使喚的動這樣人物的,必定是府城裏的大老爺。

族老心底有些惴惴,卻還是留了個心眼,先問了句為什麽找何家。

領頭人不疑有他,只說自家老爺想請徐夫人去府城定居。

這一句,倒叫族老驚訝不已。

要說有錢人家看上了何家老娘,族老打死都不信,那麽……何家不過一個秀才,根本不值當府城的老爺來請,那肯定是沖著徐仙姑來的了。

族老心中打鼓,難不成何家老娘還真有什麽本事?

領頭人等的不耐煩,又催了催,族老這才道:“他們一家已經搬走了。”

領頭人蹙眉:“你可知道搬去哪裏了?”

族老心知徐秀越是逃難去了,面上卻搖頭嘆息:“他們走的匆忙並沒有告訴族人。”

領頭人面色陰沈下來,找不到人,他們就不好回去交差了。

族老一時有些怕他們抽刀傷人,猶豫著要不要告知實情,又想著自己若是現在說了,豈不是說剛才說了假話,恐怕更會引得幾人發怒。

族老轉念一想,問道:“不知道諸位找四郎家有什麽事?”

領頭人本不欲多談,只是完不成命令也要吃罰,想著或許能從族老這裏知道些什麽,而且這原因也不是什麽秘密,便道:

“我家老爺聽玉華仙子說起,這裏有位徐仙姑,算卦甚準,又一細問,沒想到是在府城認識的何家大娘,於是喚我們來這裏請人。”

族老心中震驚,他雖然不知道玉華仙子是誰,可連府城仙子都知道他們村的徐仙姑,連府城老爺都來請,那證明什麽?

他們村的徐仙姑,真是個有本事的!

想想之前村長說的話、徐仙姑說的話,族老悔之晚矣。

村長中午出發,或許他們還能趕上?

想到這裏,族老心急如焚,眼見著面前人沒有離開的意思,族老急中生智,道:

“徐仙姑去哪咱們找不到,不過,隔壁村有位葛仙姑,是跟咱們村徐仙姑齊名、”族老頓了頓,又道,“應該說比咱們徐仙姑成名更早,也更有名氣。”

族老就將往年葛仙姑的一些傳說添油加醋地說給了領頭人聽。

領頭人想了想,一方面派出兩個人去鎮上尋找看看徐仙姑的蹤跡,他則帶著另外兩人快馬去了葛家村。

帶不回徐仙姑,若是有個差不多的葛仙姑,或許也能抵消些懲罰。

族老見他們走了,跟其他族老一商量,立馬召集全村,一個時辰後,他們出發追趕村長去。

另一邊,天又下起了雨。

陰雨綿綿,正式好睡天。

徐秀越打了個哈欠,斷斷續續蔔算著道路的吉兇。

有些路卦中帶兇,徐秀越自然要選擇另一條,尤其離鎮上越遠,也就意味著越發脫離了官府的註視,自然更容易生出匪患。

好在這一路有她看著,幾人雖走的慢了點,好歹還算安全。

暴雨如期而至,天陰了又晴。

走了兩日的功夫,許是走出了雷雨的範圍,雨勢漸小,最後天晴了,徐秀越忙給家裏的牛驢為了點混了獸藥的草料,以防它們生病。

何四郎估算著,按照他們的速度,如果輿圖標的準,加上他們偶爾繞路,大概再過個七八日,就能到下個城鎮。

徐秀越看了眼四周漸少的血霧,心底稍安。

中午他們剛在路邊架上小鍋燒水,遠處就穿來陣陣車輪滾動的聲音。

開始離得比較遠,徐秀越張望了幾眼,沒有看清是誰,何大郎許是眼神好,看清之後當即興奮起來:“娘,好像是村長!”

“啥?”

徐秀越瞇著眼睛使勁看了看,只是她這個身子眼神不太好,還是沒看清。

等到後面隊伍的牛車近了,徐秀越才看清,除了領頭的何村長,後面還跟著七八戶人家。

裏面有她眼熟的何安全、何安波一家,其餘的不太熟悉。

村長風塵仆仆的樣子,待看到徐秀越一家,仿佛松了口氣,停在離徐秀越牛車五米開外的位置,揮揮手讓身後的人就地休息,他則朝徐秀越走了過來。

“幾日不見,徐仙姑別來無恙啊。”

村長笑呵呵地打招呼。

徐秀越倒是沒想到,村長能這麽當機立斷,帶著幾戶人家就追著他們的車馬印記追過來了,恐怕在這一路的岔路上,還走了不少冤枉路。

他們沒有徐秀越的牛車,走的本來就慢,加上隊伍裏有孩子,怕生病又要躲雨,這才過了兩天才追上他們。

徐秀越看了眼他身後開始四處挖野菜、砍樹皮的村民,似笑非笑地看向何村長:“村長怎麽趕的這麽急?”

村長略帶心虛的笑笑,也不掩飾,直接道:“實不相瞞,我們是隨著仙姑留下的車轍引子過來的。

洪災將起,咱們也不知道去哪裏好,心想著還是跟著仙姑,才好找條生路,還望仙姑莫要惱了我們。

我帶的這幾家,都是村裏信我信您的,才會一聲吆喝,中午就打包行李跟我來了,您放心,咱們不會惹麻煩,也不會對您不敬,只求同路,找個落腳點,等洪災過去,咱們再回村。”

徐秀越倒沒說什麽,總歸人已經追過來了,大路朝天各走半邊,又不是她家的路,總不能喊人不許跟著。

於是徐秀越便點了點頭,算作默認了,只是道:“我們按我們的速度走,停下行走都不會同你們商議,你們願意信我,跟在後面便跟著,若是不信我,不必同我們說什麽,自己離去便是。”

多說這一句,也是未免以後麻煩。

“仙姑放心。”

幾家人相遇,最開心的要數狗蛋他們,大人生火的時候,他們已經一窩蜂跑去找自己的小夥伴去了。

徐秀越也沒約束他們,如今還沒到饑荒時期人心生惡的時候,只是等飯做好,就將幾人喊了回來。

只不過他們帶來了個不好的消息,他們的小夥伴中,有著了風寒的。

風寒傳染,不過也不嚴重,徐秀越囑咐幾個孩子註意點,卻沒有管村長帶來的人,她想了想,喊狗子將牛車裏的肉幹拿了出來。

上路前烙的肉餅剛好吃光了,這次便蒸了米飯,徐秀越讓張氏放上些豬肉攪和均勻,米飯上再鋪一層烤好的豬肉幹。

等米飯蒸熟了開鍋,肉香四溢。

混合著豬肉的白米粒粒分明,光滑如珠,入口軟彈,上面的一層豬肉幹蒸的肉汁四溢,咬一口,是濃濃的肉脯鹹香,再一人配上一小碟張氏腌的小鹹菜,這樣的一碗飯,就連狗蛋都吃了一大碗。

何三郎這幾日只能吃個半飽,這一

回徐秀越專門囑咐了要多蒸幾鍋,肉也要放的足足的,何三郎總算吃了個滿足。

飯後,狗子伶俐的將鍋用最少的水清洗幹凈收了起來。

徐秀越這次沒急著走,眾人原地收拾好東西,何大郎他們又溜達著去何村長那邊跟村民聊了會天,徐秀越約摸著幾人消化了點不撐了,才招呼著出發。

就這樣又走了一日,徐秀越每頓飯都煮的足足的,香噴噴的肉幹加上豬肉,米飯混著肉香飄散在路上,對比著何村長幾家開始混著樹皮湯吃糙米粥,簡直是沒有人性。

吃第一頓的時候,何家眾人吃的舒心,慢慢的,隨著兩方人同路久了,何村長一行人帶的糧食漸少,吃的野菜和樹皮也就多了起來,何家人在吃肉時,就有人開始覺得不是滋味。

此時他們徹底明白了,之前徐秀越說的借糧的麻煩。

如今他們吃肉、相熟的村裏兄弟啃樹皮,別人不來借,他們都想主動給了,不然還真有點不好意思。

好在他們聽過升鬥米恩仇的故事,沒有人主動提出什麽意見。

這天中午的時候,徐秀越喊來了村長,將一包風寒藥給了他:“我瞧著你們有孩子發熱了,只不過我家也沒有多餘的,這包藥算我借給你們的。”

村長明白徐秀越的意思,道謝之後帶了藥包回去,先熬了,給發熱的孩子喝,剩下的藥渣,再煮煮給大人喝。

不過卻沒有人來求徐秀越多給些藥材。

幾戶人家有貧有富,只不過存糧都不算多,若是在家裏,還能節衣縮食,路上消耗大,吃的也就多了。

多數人都有計劃的混著野菜樹皮吃,但即使如此,最困難的兩家也已經沒有多少糧食下鍋了,只剩一些專門留出來的糙米,給家中小兒填一填肚子。

徐秀越看到了,家裏的大人小孩也都看到了。

再上路時,一家人的氣氛便沒了原先的歡樂,仿佛這一刻他們才真切的意識到,他們是在逃難。

又走了兩日,翻過一座不算高的山坡,地上蔓延的血霧才算消失殆盡,徐秀越也放了心。

何村長帶的幾戶人家都沒多少糧食了,因著他們還要就地找樹皮野菜吃,做飯就比徐秀越家晚一些,有時候徐秀越招呼家裏人出發,他們才剛升起火。

就算如此,幾家人也只是快速熄滅了火焰默默跟上,一如村長所說,沒有人來打擾徐秀越一家。

而家裏的幾只郎跟女人孩子,仿佛也習慣了聽從徐秀越的指派,雖然偶爾能從何大郎眼中看出些猶豫,但最終,沒有人強硬著要求她等何村長一行。

他們也明白,這是一早就說好的事情,而且逃難這種事,自然是越快越好,時間緊迫。

還有幾天功夫就能到榮昌城周邊鄉鎮,徐秀越覺得這幾日的觀察已經夠了。

到了雪中送炭的時候。

人經受過饑餓,才會知道糧食可貴,而只有人品尚可的人,才可以在饑餓之時不生惡意,當然,真到絕境的時候,人都是拼著要活的。

徐秀越只需要知道,他們不是那種給一要二,給三嫌沒給四的農夫與蛇就足夠了。

這也是一種算計吧。

徐秀越喊何大郎請村長過來,說是有事相商。

何村長家裏帶著個孕婦,家裏糧食約莫都供給孕婦了,短短幾日功夫就瘦了一大圈,加上牛車也沒有車棚,曬黑了不少,整個人成了個黑瘦老頭。

見面就給徐秀越拱了拱手:“不知仙姑找我有什麽事?”

這恭敬的態度,對比徐秀越剛穿來時那副趾高氣昂的樣子,簡直判若兩人。

徐秀越直言道:“我瞧著你們沒糧食了,這兩日也沒吃好吧?”

村長沈默了下,才道:“大人還好,就是小娃子餓的緊,不過仙姑放心,這一路都能找見吃的,餓不死人。”

徐秀越聽話聽音,明白這是村長許諾,會管束村裏人,不會覬覦徐秀越家的糧食。

徐秀越沒說信與不信,只道:“咱們都是一個村的,我也不忍大家夥餐餐啃樹皮,可若是要我白拿出糧食來供給大家,也沒有這個理,您說是不是?”

村長嘆口氣,點了點頭:“只怪我當初不夠強硬,沒屯多少糧食,不然……哎……”

好在村長不是那種慷他人之慨的老好人,徐秀越就放了心,道:“不如這樣,我用糧食雇傭大家夥,這樣我也不白出糧,大家夥也有飯吃。”

村長聞言眼睛一亮,又有些疑惑,這逃難趕路的,徐秀越能雇傭村人幹啥?總不能雇人挖野菜吧?

徐秀越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,接著道:“我瞧著您帶了不少男丁,這樣,每戶人家至少出一個男人,我一共雇傭十個,隨著我家附近走,算是雇傭他們保護安全。

當然,你們的驢車、婦人小孩,也能緊跟在我們後面,也在他們的保護圈裏,只不過如果有事,他們必須首先護衛我們家,這樣我按人頭給糧,一個人每天兩斤米,您看如何?”

兩斤米?!

聽著不多,可一天兩斤,足夠一個五口之家吃飽了。

“這、這……”何村長驚的說不出話。

這哪裏是要雇傭他們,分明是變著法的接濟他們。

徐秀越看了眼何村長,道:“您可是覺得此法不太合適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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